【觀點】路西法效應 ——權力不平等,讓警察淪為沒有身份的國家機器( 2/3)

政府失能下的香港(二)

今日香港的撕裂、痛心、暴力延燒,港府,責無旁貸。

香港反送中抗爭運動從6/9的和平示威延燒至今,已然五個多月之久,其中最具爭議性、使許多香港及全球民眾激憤難耐,也引起最多輿論撻罰的——即是對於港警過度執法的指控。其中,最為人所恐懼的便是港警被控訴施行無差別暴力(831太子站事件)、以性暴力對待被拘留的示威者(新屋領扣留中心多起事件)、短期且大量發射催淚彈(中大事件)、以刺激性液體近距離噴射示威者、拒絕讓前線救護人員協助傷患(元朗、理大事件)、以及多起疑似被自殺的案件傳出等等。對於這些指控,香港警方多以其為正當、合理武力回應,且時至今日,未曾起訴任何一名員警。對於示威者現身控訴自己及手足於拘留時遭受警方性暴力對待,港警也始終以指控與調查不符或絕無此事作為答覆,而沒有後續更新。

根據香港中文大學民調團隊所進行的《「反逃犯條例修訂示威」現場調查報告》顯示,自警方過度執法事件頻傳之後,民眾因不滿警方處理示威手法而決定參與抗爭行動的比例大幅提升(元朗事件過後攀升至98.3%),成為當前多數示威者認為最重要的訴求。然而港警的種種行為,不免讓許多人激起這樣的疑惑——「同為香港人,他們究竟為何能忍得下心,暴力對待示威者?」

(為平衡多方視角且聚焦主題,本篇會先單就港警的暴力行為做分析,下一篇將就示威者暴力行為進行論述)


《路西法效應:好人是如何變成惡魔的》

美國史丹佛大學心理學教授Philip George Zimbardo曾於1971進行過一項極具爭議性的實驗——史丹佛監獄實驗(Standford Prison Experiment),並於後來用其實驗結果及衍伸的心理學理論《路西法效應》解釋美軍虐待伊拉克戰俘事件(Abu Ghraib torture and prisoner abuse)中美軍施暴的行為。

在這項實驗中,Zimbardo教授自70位報名的志願者中,篩選出24名經評估為身心極為健康的生理男性大學生作為實驗者。他們多半來自中產階級背景,且無前科及任何濫用藥物、毒品的紀錄。他們將實驗志願者隨機分成兩組,一組扮演囚犯,一組則扮演獄警,而整體實驗的所有過程都被研究團隊隨時監控著。囚犯不僅在實驗開始的第一天,被透過警車及實際逮捕的方式送至模擬監獄,且在抵達後被要求矇眼、搜身、裸身噴灑防蟲藥物、換上囚服、銬上腳鐐、套上絲襪套頭、賦予囚犯編號等各式去除個體特質(individuality)的行為,並被囚禁在由實驗室改裝成的狹小空間內,只有在獄警許可的情況下,能至牢房前方走廊空間食用少量的食物及活動。另一方面,獄警則被給予墨鏡、制服、哨子、警棍等象徵相對權威的物品,並且被賦予權力,使其可以在一定安全限度內施行任何為看管囚犯、維持秩序必要的行為。

一開始囚犯獄警都因仍有自己是在進行一項實驗的認知而相安無事,甚至覺得有些好玩、可笑。然而當獄警開始為確立權威,半夜強行叫醒囚犯、對他們施行體罰,且部分獄警因認為自己的權力受到藐視,而出現強勢對待囚犯、懲罰違規囚犯的行為之後,情況開始急轉直下。囚犯開始反抗,而獄警則是施以更高強度的暴力,以維持權威及秩序;他們要求囚犯徒手洗馬桶、關禁閉帶頭反抗者、並在有反抗者表示其精神已然崩潰之時,要求其他囚犯羞辱同袍等。在監控室的研究團隊不僅始終沒有譴責獄警暴力,反而在沈默之中,默許獄警的權力提升,並利用牧師開導、轉為線民的要求等情境,讓囚犯更進入角色,更無法分辨身處環境真實與否。最終情況失控,實驗被迫終止。

然而為期六天的史丹佛監獄實驗,以及後續長達三十年的延伸研究,讓Zimbardo教授統整出正常的「良善之人」會因在壓迫環境及權力不平等的條件下(這群人是握有相對較高權力的族群),轉變成所謂的「惡人」,以及那些他們原本厭惡,甚至追討撻伐的模樣。他表示,這樣的過程會經過將其他個體去人性化,將自己的識別去除,將個人責任分散或推諉成整個群體的責任,開始盲目服從權威及團體規範,最後冷漠看待一切,且容忍惡的存在或參與在惡之中等階段。更令人訝異的是,這些最終成為所謂惡人的人,渾然不覺自己的惡,反而覺得這些惡是為了達成正當的目的所必須施行的手段,是合理的,甚至是良善的。


港府對權力不平等的默許,讓警察成為路西法效應下的國家機器

在史丹佛監獄實驗中,獄警因始終被默許可以施行為維持秩序所需的必要手段,而在經歷了路西法效應中提及之數個心態轉變的階段後,開始對囚犯施暴,並逐漸增加暴力等級,且獄警自己渾然不覺這些行為的不合理之處。這個效應搬到現在的香港,正可以用來解釋港警過度執法的行為。

自警暴頻傳開始,多則影片就曾錄到港警用黃色物體(Yellow object)、曱甴(粵語蟑螂)、垃圾等羞辱且去人性化的用詞稱呼示威者。至於港警本身,不僅不佩戴證件、制服上也並未繡上編號,而且大部分時間,他們皆是全副武裝、蒙面,在去除示威者們的人性化的同時,更是在去除自己的識別、降低個人意志在他們鎮壓示威者時的彰顯。正如同實驗裡的心態轉變,警方已經從一個個不同的個體,失去自我意識,變成港警這個象徵公權力的國家機器中的一部分。而最先深信不疑他們不再是自己,而是一個群體,責任是由整個群體所有、規範是一個群體共同實施、服從的,不是別人,正是他們自己。

於是他們在港府從未正面回應調查警暴,且以「理所當然,天公地義」回應警方執法方式,直接默許警方與示威者之間的權力不平等,且持續賦予其管束權威的情況下,港警從起初的服從執法之職,經歷一系列心態變化,開始盲目服從警方高層,亦或是整個警察群體的集體行為。久之,便覺麻痺,並轉變為冷漠看待,持續實行團體意志。最令人擔憂的,是根據路西法效應的解釋,他們其實渾然不覺自己行為的惡、的不合理,反倒深信,這一切都是為了維護秩序的必要手段,是合理、正當的——實為淪作港府人治凌駕法治現況之下的「國家機器」。


在制服之下,他們也是人,只是早已忘了自己

自香港反送中抗爭運動中,警方執法爭議頻傳以來,不少媒體皆有聯繫或邀請到警方家屬接受採訪,警方家屬也有以「還警於民」為號招,上街要求香港政府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,給民眾、給警方、給香港一個真相。他們大多認為,家中身為警察的家人,是第一線的執法人員,是港府的棋子,他們只是在服從命令,執行被交代的工作,其實心中也是無限的無可奈何。此時港府,身為有機會可以解決問題的一方,卻始終不負起責任,只是躲在身處風口浪尖的警方後面,任警民之間的信任不斷被撕毀,至今絲毫不剩。他們也深知,最後被清算的,絕對不會是那躲在後方,好似隔岸觀火的港府,而是在前線,用催淚彈瀰漫整個城市的港警。

也有警方親屬崩潰表示,警職曾經是他們家族引以為傲的一項職業,他所認識的警察,私底下都是好人,至少在警方所施行的暴力等級逐漸升溫之前,他都相信這些警察是良善之人。然而至今,一段段警方對手無寸鐵的民眾、或是已被制服的示威者強加暴力的影片,一個個輪姦、雞姦、性暴力對待示威者的指控,一起起被自殺、被動用私刑、被強行逮捕的案件傳出,讓警方家屬心中產生極大矛盾,不禁崩潰吶喊,「真的不知道,他們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行為?」許多家屬不僅不再為身為港警的家人感到驕傲,反之感到羞恥、崩潰、無顏面對,甚至開始對社會感到恐懼,深怕遭到清算。

即使那些,或許是因為路西法效應所造成的,警方的心態及行為轉變,是導致這些以群體示人、失去自我識別的警察做出幾近失控的施暴行為之主因,警方在示威者身上,在民眾心裡劃下的傷痕,早已無法抹滅,更無從被合理化、正當化。但當我們仔細分析,在制服底下被掩蓋的,港警的自我失去,在對警暴撻伐之下,被淹沒的,警方家屬的心聲,其實到頭來,一切的主責,仍是回歸到失能的港府身上。

今日香港的撕裂、痛心、暴力延燒,港府,責無旁貸。

圖片來源:Foreign Policy
(本文同步刊登於關鍵評論網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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